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碾道春秋

來源:作者:蘇云鵬時間:2018-01-19熱度:0

     我出生在一個叫九井子的小村子里,村子很小,幾十戶人家,兩眼水井,一間碾房,一個石碾,一個石磨。離開村子已經(jīng)多年,可故鄉(xiāng)的石碾依舊在我的記憶中蒼涼而又憂傷地轉(zhuǎn)動著,那“吱嘎吱嘎”的聲音宛若一首古老的歌謠,經(jīng)久的彌漫在我的心靈深處。  碾子一圈一圈的轉(zhuǎn)動,猶如一只石質(zhì)的時鐘一樣,將我們童年的歲月慢慢碾碎,留給我們的只有內(nèi)心深處的一片美好記憶。

  我們通常把碾房叫碾道,小時候,碾道就在我們村子的中間,一間低矮簡陋的土坯房,南墻上有一個長方形的門洞,一個一米見方的窗戶。屋內(nèi)靠門口是圓圓的又大又厚的石磨,占去了一多半的空間,里邊就是石碾了。碾盤中間立著一根鐵棒做的碾柱子,也就是中心軸,碾盤上是圓柱形的石磙,也叫“碾子”,碾子上的木架固定在碾柱子上。

碾道雖然小,卻經(jīng)常人來人往,在這里忙忙碌碌,進進出出,異常熱鬧。有時候因為忙,就需要大家排隊,有秩序的進行使用,當然排隊并不像我們想象的站隊等候,而是用一種民間的最為淳樸和直接的方式去表達:假如計劃用碾,那么就可以用掃碾笤帚掃凈碾盤,放一塊干凈的石頭在上面,或者干脆就把掃碾笤帚或是其他用具放在上面,這就是表示已經(jīng)站隊了,假如有其他人來,看見標記,也就自覺的排隊等待了。那時候時常見嬸子大娘們推著車,車上裝著糧食,簸箕、驢套、篩子、掃碾笤帚等用具去碾道加工糧食。推碾子的有的是妯娌們一起來,有的是一家子一同來。干活時有掃碾的,有過篩的,談笑之間,就把手中的活計做完了。
     在碾道并不是所有的東西都直接放在上面碾壓的。如果碾的是米面,這就需要串碾子了。所謂串碾子,就是人們先把碾盤打掃干凈,然后在碾框上套上驢子(加工的東西少的話,就是人推),推拉轉(zhuǎn)碾子,再把玉米均勻的撒開、鋪在碾盤上,隨著碾子的轉(zhuǎn)動,玉米就逐漸的變碎,過一段時間,把玉米掃下來,就可以碾壓其他米面了。串碾子的目的就是為了方便打掃碾盤,使碾盤上紋路中的塵土便于清理。如果碾壓的是韭菜花或是辣椒醬就可以直接用水刷洗了。串碾子的同時也需要把碾房內(nèi)地面上灑上一些水了,這樣就能夠有效的防治塵土了。
     春天,人們?nèi)ツ敕孔疃嗟氖悄雺河衩?、小麥,再就是做大醬時候碾壓醬塊了。農(nóng)閑時候的人們會走出家門,聚在碾道門口,或坐或依或立,嘮著今年的計劃,敘著家長里短。孩子們穿梭在大人中間,嬉笑追逐。偶爾,也會有小生意人“崩棒花”,也就是現(xiàn)在我們常說的爆玉米花,生意人把車停在碾道門口,卸下車上筒狀的鑄鐵鍋,在專用小火爐內(nèi)點燃焦炭火,在支架上放好裝入玉米并密封好的鍋,轉(zhuǎn)動筒鍋一側(cè)的繞把,鐵鍋也連帶的轉(zhuǎn)動,壓力適合后,生意人取下鐵鍋,用工具慢慢打開鍋蓋,孩子們有捂著耳朵的,有藏在大人身后的,隨著“嘭”一聲響,一篩子白花花的爆米花就出現(xiàn)在你的眼前——煦暖的陽光照得人渾身發(fā)燙,村內(nèi)一片和諧景象。

     夏天,我們躲在碾道里避太陽,坐在碾房地下打杏核,下五虎棋,玩跳井,殺的昏天黑地,不亦樂乎。
     秋天,人們就該碾壓韭菜花和辣椒醬了。將洗好的野韭菜花鋪在碾盤上,放入適當?shù)柠}、辣椒、蘋果,隨著碾盤的轉(zhuǎn)動,碧綠的,猶如翡翠一般的韭菜花醬就會逐漸露出它的容貌。

    冬至后,碾壓黃米面是最多的了。將驢子套在碾盤的木架上,讓它來拉動碾子在磨盤上一圈又一圈地轉(zhuǎn)動。很多的時候老鄉(xiāng)會用布把驢子的眼睛蒙起來,這樣驢子就沒有了方向感,只會在原地打轉(zhuǎn);如果要對付“偷嘴”驢子的,就把鐵網(wǎng)做的箍嘴戴上(也見過用柳條編制的箍嘴,不過那時候就已經(jīng)不多見了)。碾子串干凈后,把泡好的黃米均勻地鋪在磨盤上,圍著碾柱子攤薄,婦女的頭上包一塊頭巾,拿一把掃碾笤帚追逐著石碾,跟著打圈,把擠到碾盤邊沿的米再掃回到中間。慢慢地,黃米變成了黃燦燦的細末。待這一層米碾的差不多了,就開始過篩了,當然過篩會和碾壓同時進行,這邊收著去篩,那邊又添加新的黃米,隨后把篩子上面沒碾碎的倒上磨盤,繼續(xù)碾壓,這樣速度就提升了,直至全部碾壓完畢。幾圈下來,人們身上就會沾上面粉,眉毛、臉上也仿佛撲上了一層細粉。

    九歲的時候, 家庭因為我們姐弟上學的原因搬到了另一處村子,但是巧的很,在我家門口斜對過就是碾道。于是碾道成了我們經(jīng)常玩耍的好去處,伙伴們在門前踢毽子、撞拐、跳大繩。如果捉迷藏,也會藏在碾道里。蹲著身子,低下頭,手扶著地,像青蛙一樣,被厚實的碾盤擋了個嚴嚴實實,人不走近是看不到的。有時候剛藏好,就有大人端著一簸箕糧食進來碾面了,我們只好怏怏地站起來,另覓藏身之處了。在冬天的晚上,我們還會打著手電去照鳥,不過這要選擇黑黑的夜晚,有月光的夜晚是不適合的。發(fā)現(xiàn)哪里有鳥趴著,就緊緊用手電筒的光柱子照它,強光照射下,鳥兒就不敢飛了,乖乖的趴在那束手就擒;當然有的鳥也會在你稍不注意的情況下突然飛出去,“撲撲撲”的拍打著翅膀盲目的飛行,大家就會滿碾坊的追逐,如果月光很好的話,鳥兒就會很快飛走了,只剩大家的歡笑。我捉鳥的時候多數(shù)都會和姐姐一同去,她們不敢攀高,所以成功率極低。

  隨著生活條件的日益改善,碾道逐漸冷清了。人們購買了碾米機、磨面機等電動機器,只需短短幾分鐘,糧食在磨面機的隆隆聲中就會變得細如灰面。如今,有的村子碾房早已不復存在了,石碾壘在了豬圈的墻上,或者支在房屋地基的邊緣,像那些依然存在的巨大的木頭轆轤一樣,成為村子里不值錢的古董,成為了時代的痕跡,社會發(fā)展的一種見證。


(編輯:作家網(wǎng)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