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宿命

來源:作者:黃信眾時間:2018-08-23熱度:0

一、

六月二十一日,小暑。阿鈺對農(nóng)歷的歷算記得仍然一清二楚,今天是五月初八。往年在這個節(jié)氣,田里的農(nóng)活可以稍微松一口氣了,剛剛除的草,上的肥料,禾苗正長得壯壯的,快要抽穗了。但這樣的日子并不長久,不出十來天,早稻便可以收割了,而晚稻也該培育秧苗了。緊接著更是讓人痛苦的“雙搶”農(nóng)忙,要在五六天內(nèi),將早稻收割完,耕地,插秧,稍微緩一口氣,便是灌水、除草、施肥,一輪又一輪。這樣的苦日子,阿鈺經(jīng)歷了十多年。那些年,他非常羨慕城里人,可以上班領工資,羨慕村里那些先富起來的人,后生們可以騎著一步摩托車,在窄小的機耕路上,輾轉(zhuǎn)跳躍,側(cè)著身子,扭著屁股,倘若后面還帶著個姑娘,那是多么拉風的一件事呢。

他可以閉著眼睛通過排氣管的聲音,判斷出摩托車的牌子和型號,最常見的本田100,那種磚紅色的郵箱上有著鷹翅膀商標的摩托車,“啪啪啪”的聲音堅硬實在,而本田125的聲音則是“突突突”的顯得深沉厚實,還有鈴木或三洋這樣不常見的車子,他也能聽出一些來,。那時候的還沒有國產(chǎn)的摩托車,最豪華的就是鄰村那位村長自己騎的那部本田cbt ,據(jù)說要三萬多塊錢。阿鈺想,他全部的家當也只不過值那些錢,即使他不吃不喝趕上一輩子,可能也買不了,而有人就這樣把它騎在身子底下,每天在鎮(zhèn)子里晃悠。

現(xiàn)在呢,這些牌子還在,但那些型號的車子早已經(jīng)不見影子了。阿鈺自己腳下跨著的鈴木王,比起那些來不知道要好過多少。高高聳起的手把,剛好可以垂著手臂雙手搭在上面的油門手把上,略微下陷的座位,坐著柔軟舒適,右手把輕輕一擰,一陣“噠噠噠”的聲音響起,掛上檔位,立馬有一種推力從后輪生起,松開左手控制的離合器,嗖的一下就穿出去。姑娘?愛坐不坐,少一塊錢也不行。

每天送完鄰居的孩子到學校,在中午放學之前,有四個小時的時間,他都守在這個全縣最大的寫字樓門前,這一片是他的地盤,尤其是榕樹地下這個位子,沒有人跟他搶。這幾年來,他都熟悉了從寫字樓門口進出的那些個男男女女,從專屬打扮,從他們手頭上領著的的皮包,甚至走路的姿勢,他都能判斷出不同的職業(yè)或級別來。

手提著公文包,那可能是一位中層干部,背著斜挎包的可能是剛?cè)肼毜?,或是來推銷產(chǎn)品等營銷人員,大領導或老板,有的手臂下夾著小包,更大一些的干脆就甩著雙手,后面跟著秘書或者司機,拎著包跟在后頭,當然這些人是不會坐他的摩的。

錢,阿鈺也曾經(jīng)有過,而且還不少,那一段時間,不少人勸他買一輛小車,哪怕是二手車,也比這樣風吹日曬的好,可阿鈺喜歡摩托的自由自在,不用為著停車位煩惱,走街串巷,沒有哪里去不了的。那時候,他還沒有為鄰居的孩子包月接送上下學,可以從容的睡到自然醒,也不用做早飯,在街上下館子,愛吃啥都有。拉客?愛坐不坐,隨隨便便走幾趟,賺夠一天煙酒錢,他就不干了,中午晚上喝酒,困了就瞇一會兒,或者招呼幾個哥們打打牌,神仙一般的日子。

二、

鈺嫂。從村里走出來,到縣城里謀生,拿主意的還是阿鈺的老婆。鈺嫂是個勤快人,在村里沒有一個不夸她里里外外能干,但她不愿意一輩子在村莊里過一輩子。她羨慕堂哥可以通過讀書改變命運,在縣城的醫(yī)院里當醫(yī)生;她嫉妒妹妹嫁的好,能夠在省城與妹夫一起開公司。有多少次,她跟阿鈺說,我們一定要走出小山村,不能老是靠著幾畝地討生活??墒牵⑩暡]有讀過很多書,他的知識不足以改變他們的命運,也并沒有像妹夫那樣活絡,可以開公司做生意。他除了干農(nóng)活,再也想不出什么可以賺錢。認命吧,阿鈺常常對鈺嫂說,現(xiàn)在的日子比起從前來好多了呀。

鈺嫂開導說,阿鈺,小時候有沒有過理想,?

阿鈺說,有,我小時候的理想是當一名解放軍,可是,那年體檢醫(yī)生說我的腳底太平,走不了很長的路,只適合干農(nóng)活。

不是,我是說你從小有沒有什么最喜歡,但一直以來都沒有做過的事。鈺嫂很有耐心。

我喜歡摩托車,可是我只坐國鄰村阿毛的車后座,我做夢都想自己有一部摩托車。

鈺嫂很好奇,她還是第一次聽阿鈺說起心里居然有這么個想法,問他,騎摩托車很難么?

阿鈺說,并不難,阿毛說只要會騎自行車,就會騎摩托車。但是得有證,駕駛證。

鈺嫂問,摩托車很貴么?

阿鈺說,以前很貴,據(jù)說現(xiàn)在便宜啦許多,但怎么也得萬兒八千的吧?哎,主要是我們并沒有多大用處。

鈺嫂想了想,對阿鈺說,你去弄一本證來,我?guī)湍阗I一輛摩托車,你看怎樣?

那一段時間,阿鈺很開心,他買了兩條煙,一瓶酒送給阿毛,讓他教會自己怎樣從縣公安局車管所里拿到一本證,這前前后后花了一千塊錢。

那一段時間,鈺嫂很忙碌,她通過堂哥在縣醫(yī)院找到一份工作,為病房漿洗縫補被褥衣服,并且找到一處房子,房東答應他們?nèi)绻陜?nèi)可以買房,租金便當作房價。

從那時起,夫妻兩便在縣城里落腳了。一個騎摩托載客,一個在醫(yī)院當護工,孩子在一家酒店學廚。一家子過上了羨慕已久的城里人的生活。

故事結(jié)束了嗎,不,剛剛開始。

三、

考駕照的那一天,阿鈺專門去了一趟祖墳,帶著葷菜、素菜各三樣以及茶、酒和香燭鞭炮,對著黃天厚土和祖宗,他十分慎重的祭拜。臨出門時,又到祠堂里燒了三炷香。交規(guī)考試,他順利通過了,這天是最重要的場地考試。發(fā)動、起步、掛檔,行走、換擋、繞樁,剎車......全部流程考下來,阿鈺口干舌燥,滿頭大汗,連手掌心都是濕漉漉的??脊佼攬鲂伎荚嚭细?,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重視摩托車駕照考試的學員;阿鈺很驚訝,他有些不相信,在學校里考試很少及格過的,居然在他人生最重要的考試中,可以一次通過,而且是滿分。

交了錢,當天就可以領到了證。他嫌交管所頒發(fā)給他的駕照外皮太難看,又從地攤上買了一個真皮套上。

鈺嫂一早就在縣城的摩托車店里,讓店員把車子準備好,并且加好了油。阿鈺將全部證照辦下來,花了不到一萬元錢。阿鈺又花了一百多元錢,加裝了坐墊皮套,前輪的護檔,為自己買了一個紅色的安全帽。開回家的路上,天格外高遠,有兩三朵白云飄著,風在耳邊嗖嗖地吹過,路邊的行人好像都在向自己投來羨慕的眼光。右手輕輕一轉(zhuǎn),發(fā)動機發(fā)出“噠噠噠”清脆的聲音,排氣管“突突突”地響,屁股下面有一股力量往前推送,憋著勁要往前沖,左手松開離合器的瞬間,阿鈺簡直要飛起來了。做夢都沒有想到,這一天就這樣到來了。

從摩托車店出來,阿玉一心就想著怎樣去拉客、賺錢,他可不像阿毛那樣可以有閑錢去養(yǎng)一輛車來閑逛。還沒等他想明白,就有一位中年人招手,要阿鈺載他一程,去世紀大廈,這是縣城最中心的寫字樓。阿鈺要了3元錢,客人給了五元,阿鈺要找零錢,客人卻已經(jīng)走了。十分鐘不到,就賺了五元錢。阿玉覺得這錢來的太容易了,怪不得大家一個個都愿意待在城里。

世紀大廈前是大廣場,有不少像阿鈺一樣的摩的司機在等候。阿鈺找到一棵樹下,將車子停好,開始了人生中另一段生涯。

冬天來了,阿鈺給自己買了一副手套和一雙護膝,夏天來了,阿鈺給車子加裝了一個遮陽傘。為了方便夜間行走,阿鈺買了一副眼鏡,防止蟲子飛到眼睛里。他在這里守候,等客人。他送的客人里,有開公司的老板,有打工的外地小哥小妹,有上下學的孩子,有上醫(yī)院看病,上街買菜的大爺大媽。最遠的路程,他開了整整一天才走一個來回,那是一個非常偏遠的山區(qū),送一位回家奔喪的大媽。

雖然,每天等候時間總是要多過騎車的時間,但一天下來,他最多可以賺二百多遠,最少也有五六十元。這些收入,比起他在村里干農(nóng)活的收入多多了,最重要的是,這是最喜歡、最愛的職業(yè)。

錢,除了一些零錢和日常加油的費用,余下的都是交給鈺嫂。

那一段時間,阿鈺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。他可以用自己的勞動賺錢,并且是從事自己最喜歡的工作。

他不愿意負重,特別是爬坡的時候。聽見低速檔時發(fā)動機拖著鏈條發(fā)出咔咔的聲音,他仿佛聽到摩托車在抱怨自己。他也不愿意跑快車,生怕在路上發(fā)生什么意外,傷了自己還不要緊,若是傷了客人,那可不得了。不久前,就有一位摩的司機為了一位乘客趕時間,沒躲過路邊竄出來的一只流浪貓,車仰人翻,不僅毀了自己的一部摩托車,而且還要被乘客的醫(yī)藥費,索性傷勢不是太重,但那部吃飯的摩托車算是毀了。

這天,傍晚快收工的時候,來了一位客人,要去城北高鐵站乘車。說是趕時間,他稍稍加大了些油門,比平時快了許多。坐在身后乘客還十分不耐煩地催促,快點,這是什么破車,慢吞吞的,老牛似的,沒油了還是我搜啊給你錢了,快點,破車。

這讓他感到仿佛是被他作一頭在地里不干活的牛一樣甩鞭子、吆喝,他松了油門,踩剎車,靠路邊停了下來,陰沉著臉告訴客人,趕時間就要早出門,自己沒辦法跑快車,讓他再去找別人。

“你這是拒載,我可以投訴的。”客人很生氣。阿鈺也不客氣,你要坐我的車可以,但不能死命催我,出了事誰負責,大家一起倒霉。

不少摩的司機害怕值班交警,但阿鈺不但不怕,還喜歡。因為他聽話守法,從不穿紅燈,每次騎行都讓乘客帶上安全帽,倘若有很多行李的,他寧愿不接,也不愿意冒險。

他愛惜車輛,每次收工后,都要把摩托車擦洗的干干凈凈。,第二天出行前,還要仔細檢查一遍各處的鏈條,輪胎,特別是腳剎車。而且,從不到打開備用油開關,就主動到加油站去續(xù)滿。要不是那一天走夜路,他可算是不出事故的安全模范。

那是冬至前的一天下午,來了一位婦女要去十多公里外的一個村莊,女子告訴他是娘家的一位長輩去世,她趕著回家奔喪。一去一回用了一個多小時,但沒想到夜色來得那么快,五點剛過,山路就模糊的看不清了,鄉(xiāng)村的路燈還沒有開,他在車燈的照明下緩慢的走,一只蟲子撲倒眼睛里,閉上眼的一瞬間,車輪子壓到路邊的不明物,打滑。

不止是什么原因,阿鈺載著那女子到了南站,開往那里的末班車已經(jīng)走了。女子央求阿鈺送她回家,十多公里的山路,阿鈺不愿意走,但看著女子眼眶里打轉(zhuǎn)的淚水和焦急、哽咽的聲音,他決定走一趟。像往常一樣,阿鈺走得不緊不慢,到了村莊里,已經(jīng)快六點了?;爻痰耐局校旌诘暮芸?,沒走一會兒,阿鈺便打開車燈。燈光吸引來許多飛蟲,一只小蟲飛撞到阿鈺的眼睛里。又酸又痛,使得阿鈺瞬間睜不開眼。正要停下車來,前輪壓到不知什么東西,打了個滑,阿鈺的右手不經(jīng)意間把油門緊了一下,車子往前竄,竟然連車帶人滾進路邊的溝渠里。

車子一到水里就熄火了,阿鈺借著車燈的光亮,順著渠道的邊沿石頭爬了上來,卻發(fā)現(xiàn)手機丟了。再下去找,已經(jīng)完全看不見、摸不著。他只能再上來,站在山路邊上,伸長著脖子四處張望,目力所及,不見任何人和車經(jīng)過。耳朵里只聽見遠遠地傳來那戶人家吹奏的哀樂,一會兒又是做法事的牛角聲,尖銳刺耳。他想走去那戶人家,去找人來幫忙,擔有不敢離開自己心愛的摩托車。

電瓶里的電力慢慢地衰落了,車燈漸漸地熄滅了。阿鈺很無奈,眼睛被蟲子刺激的直流眼淚,又不敢用手去揉。四周死一樣的寂靜,偶爾從那戶人家那里傳來道士打謦和吹牛角的聲音,讓他感到更加的凄厲與恐懼。他并沒有后悔送那女子回家,只是埋怨自己沒有帶眼鏡,埋怨自己慌亂中右手加了油門,后悔沒有把手機藏在內(nèi)衣口袋里,這樣就不至于溜到水里找不著。

就這么坐著到凌晨,那戶人家送葬的親友來了,才與他一起把摩托車從溝渠里弄上來。車子并沒有摔壞,阿鈺不要那女子家屬賠償?;氐郊依铮c鈺嫂說了這件事,鈺嫂怪他心太軟,就應該收下那戶人家賠的錢?!耙皇且驗樗麄兗肄k喪事,要不是因為送那女子回家,怎么會摔到那溝渠里。”

其他的同伴聽了阿鈺這件離奇的事,嘲弄他,你莫非是與那女子有什么吧,

阿鈺聽了,漲紅了臉辯解,你們不要污蔑別人家的清白,他們就越是說的起勁。

四、

阿鈺覺得這是他這一輩子都可以做的事,城里就是比鄉(xiāng)下容易賺到錢。

有這樣感覺的不僅是阿玉,還有鈺嫂。鈺嫂經(jīng)堂哥介紹在縣醫(yī)院做護工,每天負責換洗住院病房里的被罩、床單和病號的衣服。這些東西看起來很臟,而且每天都很多,但全部都是用機器來洗,而且還能烘干,她只要和另一個工友一起把東西放入洗衣機里,末了在把它們分類折疊好,歸入倉庫就好了。比起在鄉(xiāng)下每天要干的家務活,輕松多了。

而最讓鈺嫂羨慕的是她的房東。這個老頭子游手好閑,整天不用干活,就只要在街上找人聊天,打打電話,據(jù)說每天都可以有不少收入。但讓她意外還是另一件事。那天,房東來找她,不是為了房租的事,而是讓她在縣醫(yī)院為他收錢,提成10%。真有這樣的好事?

原來,房東是地下六合彩的莊家,每周二四六香港賽馬會開出的六合彩最后面的那個特碼,便是彩民們要猜的號碼,1~49,按照十二生肖分別排號。猜中的四十倍返還。縣城里有很多像房東這樣的莊家,每人都有自己門路和眼線。而縣醫(yī)院里就有一些職工是房東的下家,以前是通過另一位護士報送,現(xiàn)在被別的莊家給拉走了。鈺嫂很快就上手了,而且她發(fā)現(xiàn)了其中的一些門道,那就是1到49中全部都有的錢數(shù),給截流下來,這樣無論出來的是哪一個號碼,她都可以賺取另外的九個點。余下的號碼報給莊家,還可以從中抽取10%的提成。

鈺嫂自己琢磨出來的門道,其實是負責收數(shù)的下家都知道的潛規(guī)則。這樣下來,鈺嫂每周可以從莊家和彩民那里賺一千多元的錢,有時候還會更多。偶爾,她也會自己小賭一把,手氣還不錯。

幾年下來,鈺哥、鈺嫂攢下了不少錢,他們第一件事就是把房東租給他們的房子買下來。從此,他們在縣城站住了腳。鈺嫂相信,還有更好的發(fā)財機會在等著他們呢。

鈺嫂得知她的房東原來是個地下六合彩的莊家,她便動了心眼。有一天晚上,夫妻兩吃過晚飯,阿鈺坐在飯桌邊剔著牙看電視,鈺嫂收拾碗筷對他說,阿鈺,這些天跑摩的,怎樣,很辛苦吧。

阿鈺掏出煙來,點上一支煙,很滿足地吸了一口,說,我不覺得辛苦,這要比從前在田里干活輕松多了。

鈺嫂說,你那叫輕松啊,我們房東活的才叫一個輕松快活呢,鈔票像是風刮來的。

阿鈺說,那不能跟他比,人家在城里有房子可以收租金。

鈺嫂說,還不止這個呢,我聽說他是個六合彩的莊家。

那可是個違法的,說不定哪天出了事要坐牢的。

出啥事呢,我們以前在鄉(xiāng)下不也有玩過六合彩嗎,怎么沒有聽說過誰被捉了去坐牢。我是這樣想,我們自己不玩,可是我們可以幫他報賬收數(shù),這里面有規(guī)矩可以提成百分十呢。

哪有門路,誰信得過我們呀,難道回鄉(xiāng)下去找鄉(xiāng)親們?

這個我已經(jīng)想好了,縣醫(yī)院里就有不少,房東那邊還是要你去談,畢竟我是個女的,怕他欺負我。

要是莊家跑路了,或是下家的錢收不上來怎么辦?阿鈺擔心的很有道理,這些年發(fā)生過不少這樣的是,遭罪的就是中間收數(shù)的人。這百分十可不是好賺的。

你有聽說過房東跑路的嗎,我要找的下家可是縣醫(yī)院里吃公家飯的人,誰會跑路,你放心好了,我早想過了這些問題。

阿鈺聽了老婆的話,去找房東一談就成。確實是百分十的提成,而且滿坎部分可以自己截流。

五、

省城里的小妹打電話來,請阿鈺夫妻去玩。漂亮的花園式小區(qū),高檔寫字樓頂層裝修豪華的辦公室,站在落地玻璃門窗前往外看,車水馬龍,好氣派。兩個人看了一陣目眩,阿鈺腳底放軟,鈺嫂卻像被釘子釘住了似的,挪不開腳。

妹夫,這些年不見,生意做得這么大,有什么門路也給我們阿鈺提點提點。

妹夫阿康并不是富二代,與阿鈺是同鄉(xiāng),只是早些年進城,早先在農(nóng)貿(mào)批發(fā)市場當伙計。成家后,夫妻兩自己開了一間小賣部。也是兩人運氣好,認識了一幫跑海運的船員,每次都要從他們店里采購長時間出海的日常用品。一來二去,他們做起了海產(chǎn)品生意,后面更有一些海員從國外帶回來的私貨。后來,干脆盤掉店鋪,開公司做代理商。

我倒是有些門路,可以帶著你們一起做。前些日子,我與銀行里的朋友談,一起合伙辦了一家擔保公司。專門為銀行里的客戶,提供臨時周轉(zhuǎn)資金,現(xiàn)在正是需要錢的時候。如果姐夫有興趣,可以拿出一些錢來,一起做,我們公司給你月息三分。你們看呢。

鈺嫂心里想,這些年多多少少也積攢了百來萬錢,每個月三分利息,那就是三萬元。但沒有馬上答應,只是說,回去后跟阿鈺商量商量。

住在妹夫阿康在五星級酒店為兩人開的房間里,夫妻兩整個晚上沒睡好。

阿鈺說,我們那些錢放在手上,始終是個死錢,拿出來一半借給他們公司,五十萬,每月也有一萬五的收入,這可比你在街上拉客,比我們收六合彩,強多了。

鈺嫂說,一百萬。你看他們夫妻這公司,做這么大的生意,怎么也虧不了我們自己人。自己的妹妹妹夫,還怕跑了不成。

當天晚上,妹夫阿康為他們訂了星級酒店的套房。阿鈺以前送客人來過的酒店,但從來沒有進去過。而這是省城一家高級別的酒店,遠遠不是小縣城的賓館所能比的。一走進大廳,就有服務生出來招呼他們,為他們引路、拿行李,幫他們開電梯門,一直將他們帶到房間,用一張卡片把門打開,最后才退出門房。

踩在柔軟的客房地毯上,阿鈺感到有些緊張,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。還是鈺嫂更放松一些,徑直走到大床邊,用手摸了摸床榻,重重地將自己摔在床墊上,長長的嘆了一口氣,喊道,真舒服啊!

客房家具很簡潔,墻面上一部很大的液晶電視,一條長長的案板,上面放著一盆鮮花,一盆水果,靠近陽臺有一副沙發(fā),一張茶幾,陽臺是整面的玻璃門窗,拉開窗簾,眺望遠處,霓虹燈、大屏幕電視閃亮,隔著玻璃一點都聽不到外面花花綠綠的世界嘈雜的聲音。、

鈺嫂從床上起來,開始到處翻弄客房里的柜子、抽屜,又到衛(wèi)生間去體驗了一把。在里面向阿鈺說,你來看,這里連避孕套都給預備好了,城里人真會玩。

阿鈺坐在沙發(fā)上,屁股往深處挪了挪,將背靠在真皮包著的椅背上,卻覺得全身不自在,又將頭往后靠,雙腳往前伸直了,也像鈺嫂那樣長長的嘆了一口氣,發(fā)出來的卻是一生,唉!

這么寬敞的房間,舒適的床鋪,夫妻兩人折騰了一會兒,本想好好地睡個安穩(wěn)覺,卻一直很興奮,談論著拿出多少錢來,參與阿康的擔保公司。他們手頭上有五十多萬元,本來想可以買下現(xiàn)在租住的哪一所房子?,F(xiàn)在,他們覺得還是先借給阿康的公司,每個月光是利息就有一萬多元,而自己每個月還可以在湊上一部分錢,又增加兩萬,這樣利滾利、息生息,到了年底,完全就可以湊個一百萬,在省城買一處帶著花園小區(qū)的電梯房都不成問題。不也可以像阿康他們那樣做個真正的城里人嗎。

他們越想越有道理,愈說愈興奮,天快亮了,兩人來了興趣,又折騰了一次,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覺。

七點一過,阿鈺想起昨天服務生說的免費早餐。他知道沒有什么是免費的,那一定是包含在客房服務消費里的。這樣好的客房,那早餐一定也差不了。他對鈺嫂說,我先去餐廳,占了位置,你快點來,聽說自助餐去晚了,好東西就被別人全給拿光了。他知道老婆可能還要賴一會床,便自己先去餐廳了。

七點半,餐廳的人并沒有像阿鈺想象的那么多,服務員們還在不停地上菜。他拿著盤子,在各處轉(zhuǎn)了一圈,并不見得有多么好的菜品。只不過是一些糕點,面條和豆?jié){油條之類的。他有些失望。

從省城回來,阿鈺警告自己不要太張揚,他依然騎著摩托車在廣場上載客。只是他不在像以往那樣急切地盼望有人想談走來,或在遠處向他揮手,他也不再過午都不回家,而是早早收工,在家里吃過午飯,再睡上一覺,傍晚了才又上街去逛一逛,能拉上一個兩個的,而太遠的路程,他就介紹給同伴們?nèi)プ咭惶?。勤勞致富?那是勞碌奔波的命,勤儉持家?那是窮人們的活法。

六、

鈺嫂現(xiàn)在可算是醫(yī)院里的紅人。以前,她收六合彩的時候,多是和護士、工友們打交道;現(xiàn)在不同了,醫(yī)生和醫(yī)院辦公室里主任們都對她挺客氣,就連院長夫人也要找她來幫忙。這讓她感到自己仿佛是這里的主人,不僅是醫(yī)院,而且是整個縣城。好多人都要靠她的門路來賺錢。每到月底發(fā)利息錢的時候,她會和阿鈺一起去一趟省城,住在阿康為他們訂好的高級酒店里。鈺嫂會和妹妹一起到大商場里買好看的衣服、鞋子,阿鈺則在后面跟著。

鈺嫂最喜歡逛高大氣派的綜合體,商場里什么都有,簡直就是天堂。他們一間一間地逛,看到新奇的,喜歡的,不再像以前那樣不敢打聽,甚至不敢進去。鈺嫂上前去看,摸,服務員過來幫她取下來,她也愿意試一試。但多數(shù)是不愿意買,并不是不合適,不喜歡,她已經(jīng)很滿足了。她穿著衣服,在試衣鏡面前轉(zhuǎn)著身子看,服務員講出各種好聽的話來夸她穿的怎樣合適、得體。她坐在舒適的坐墊上,抬著腳,讓營業(yè)員為她拖鞋,試一試合適的尺碼,踩著又高又細的鞋跟,扭著腰子交叉腿學電視里的模特明星走貓步??粗皖^為她忙碌著找東西的營業(yè)員,她后悔自己沒有更早一些來到這座城市,更早一些與阿康他們一起做生意。逛累了,他們一起坐下來吃東西,像有錢人一樣不問價格,只看合不合自己的口味,而且只吃那么一點,并不吃到肚子飽了,撐了。他們還要繼續(xù)走,繼續(xù)逛。

看著低頭為自己是鞋子的年輕的營業(yè)員,鈺嫂用家鄉(xiāng)話和妹妹說,像她們這樣年輕的時候,不知道多羨慕可以在大商場里做營業(yè)員,可以呆在柜臺里面守著東西,不用被風吹日曬就可以賺錢。阿鈺并不覺得有多么好,他或許是跟在她們后面走累,他更愿意騎在摩托車上面,走街逛巷,他覺得那樣很自由,把客人送到他們要去的地方,從他們手里接過錢,覺得很有成就感。他覺得省城并不需要像他這樣的摩的司機,他們都是坐地鐵或出租車。而像綜合體這樣的地方,沒有一樣東西是合適他買的。當然,除了那些好看的妹子,一個個穿著暴露,身材火辣,還真是在縣城里很少看到。

七、

阿鈺知道她會哭會鬧會罵人,但不知道她罵人的話那么多、那么難聽,一套一套的半個時辰都不重復。罵了許久,鈺嫂又哭了,捶胸頓足,揪自己的頭發(fā)。阿鈺安慰她,算了,大不了回鄉(xiāng)下,我們從頭來過,又不是沒有過過苦日子。鈺嫂只是抽泣著,說不出話來,不時的還用頭去碰墻壁,咚咚咚。

阿鈺怕她干傻事,趕緊打電話叫兒子回來。鈺嫂卻制止他,不能連累兒子,他往后的日子還長著呢。阿鈺有些不懂,虧了錢,還可以慢慢再掙吧,一家人說什么連累呢?

原來,鈺嫂貪圖一分錢的利息差,又從醫(yī)院的工友那里用二分的利息借了七八百萬,到底是多少現(xiàn)在連自己都說不清了。

阿鈺頓時整個人都癱軟,手腳冰涼,坐在地上。心里沒有一點主意,算上自己的將近一千萬啊,這娘們膽子太大了,心太貪了,就是砸鍋賣鐵也換不了,這一輩子怕是都要還債了。

跑吧?他腦子里閃過一個念頭,不能!跑了永遠就回不來。他問鈺嫂,醫(yī)院的那些人知道了沒有。鈺嫂說,有些人可能聽到了風聲,提前向我要本錢。但還有很多人上趕著要把錢借給我,我不敢接。

阿鈺說,你要接,這時候你要不接就崩盤了。先用借來的錢,堵住前面人的窟窿。拆東墻補西墻,只能這么拖著,或許你妹妹阿康他們能緩過氣來。

鈺嫂沒想到,阿鈺的膽子比她還大,心比她還狠。但就像他說的,七八百萬和更多的錢,橫豎是還不了,到底也只是個數(shù)字,還能把人給吃了不成。沒有別的法子,也就只能先應付著了。

阿鈺不知道,她在外面還借了錢,賺取一分或一分半的利息差,合計一千萬

鈺嫂更沒有想到,自己沒錢的時候,要想別人借錢給你,比登天還難。而自從有了這錢生錢的門路,好多人上趕著把錢借給她。她在醫(yī)院頓時成了比醫(yī)生還紅的紅人,就連院長的老婆也主動過來套近乎。這讓她感到自己做了一件無比正確的事,她這一輩子都沒有這樣風光過。

手頭上活,別的工友搶著幫她干,自己每天只用來看看,與他們聊聊天,挺多一起疊一疊被面,整理一下衣服。她打扮了起來,看著鏡子里這位女子,擦了粉、抹了唇膏,模樣一點都不差。她甚至覺得阿鈺有些土氣,不止一次對他說,不要去開摩的了,怪丟人的,咱們現(xiàn)在有的是錢,要不你去買一部小汽車,開的士也比開摩的強啊。

阿鈺現(xiàn)在想來,還好當初沒有聽著娘們的話,可到底是有些道理。就像現(xiàn)在這樣,外頭欠著一千萬的巨款,開摩的何時是個頭。

鈺嫂瘋了,但很多人都說她只是裝瘋賣傻,只有阿鈺曉得,她是真的瘋了。

阿鈺曾經(jīng)是摩的司機里最富有的人,他的身價資產(chǎn)多大一千萬元。阿鈺現(xiàn)在是摩的司機里欠債最多的一個人,每天賺的錢還不夠要還的錢零頭。阿鈺是摩的司機里最快樂的那個人,每次從乘客手里接過錢來,都不忘記說句謝謝。

一場臺風過后,天氣又恢復了往常的炎熱,而且尚未蒸發(fā)的水汽使得空氣愈發(fā)的潮濕悶熱,讓人透不過氣。被大風折斷的樹枝,還耷拉在樹干上,斷口處還有新鮮的汁水滲出。人們避開地上的水漬,跳躍著從干凈的地方行走。三伏天的太陽照常升起,榕樹巨大的樹影遮蔽了陽光,阿鈺躲在樹蔭下等客人,一陣風吹來,他撩起衣服,讓熱穿過汗津津的脊背,感覺一絲涼意。


(編輯:作家網(wǎng)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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